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杀猪饭

文章来源:发布日期: 2019/03/11

  想到明天它就要成为刀下客,心里不是个滋味。

  这头猪他整整养了三年,从一只瘦弱的小猪仔养成了近三百公斤的“大肥佬”! 

  凡是见过它的人都说这不像猪,像头牛,更有人说,它像大象,因为在猪界几乎没有这么大的身架体型。 

  从一年前开始,家里人就给了它封了“大象”的名号,平时都那么叫它。 

  三年前,“大象”是自己跑来家里的,在农村,如果是人那叫“上门”。 

  那是三年前的腊月间的夜里,年关将近的寨子里到处听闻撕吼的杀猪声,带有草味的清凉山风中飘着股股油香。     

  他是老年得子,四十多岁时才在千呼万唤中迎来了宝贝儿子,好到儿子争气,读书那是一路高歌进了大学,又是硕士又是博士的进了大公司,儿子很忙很少回家。 

  前几年的光景家里都没有养猪,一来家里只剩老俩口吃不了多少,想开荤就到乡上集镇上买点,二来老伴身体不太好,家里家外都靠他一把手,也就顾不上养猪了,家里从前的猪圈变成了鸡舍。 

  一天夜里,刚睡下不久的老两口听到鸡舍的地方有了动静。 

  “是不是有偷鸡贼”,老伴轻声推醒了身旁正打呼噜的他…… 

  “像!鸡闹的不对劲”,他一轱辘翻起身,提起一根木棍悄悄的开门出去。 

  冬日的夜很冷,微弱的月光下,院子里的那棵树正伴着风往下洒叶子,落下的叶子也随着风在地上打着滚,像天女在散花、像神仙在扫地,远处传来几声狗叫,叫声长短不一,在夜里显得有些凄凉。 

  刚才忙着出门,就只穿着一件单衣,夜冷风吹叶响犬鸣加之紧张地要去抓贼,他感觉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,很密、很粗还很大! 

  贴着墙角慢慢向鸡舍靠近,生怕弄出一点响动,眼睛睁得有些生痛。 

  身后刮来股风,一片不大的树叶随风滚到跟前,再一个翻身竟然爬上了他的脚背,有些扭曲的叶子在月光下像一张痛苦而咧开的小嘴。 

  很想抖掉那片叶子,但动了一下竟然抖不下来,也顾不上那么多了,他像一名侦察兵似的一步步的向鸡舍靠近…… 

  鸡舍就在前面,准确的说是从前的猪圈,银色的月光好像给它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铅白,让人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电影《半夜鸡叫》,他甚至有些恍惚,是要抓周扒皮、还是抓偷鸡贼,但不管抓什么,反正此刻是一身的鸡牛皮疙瘩。 

  鸡舍外没人,那就在里面,他端起了手中的木棍,好似端着一把枪,轻手轻脚的向鸡舍逼近…… 

  鸡舍是一处半敞开的简易房,墙体只有半人高,从外可以看到里面,走到跟前探着身子向里张望,没人啊!倒是里面的鸡都挤在一处墙角站着,里外都没人啊! 

  就在这时,他感觉自己脚下有东西动了一下,随即好像脚背上有片湿湿的东西扫过,冰冰凉凉的,吓得他向后跳了一步,又一身鸡皮疙瘩覆盖了全身,低头往下一看,鸡舍门口铅白的地上有一团黑呼呼的东西,似乎还动了一下。 

  身体的应急反应让他做出不经思考的动作,手起棍落的同时听到的是一声嚎叫,不!是猪叫,对,是猪的惨叫! 

  惨叫是从团黑呼呼的东西那里发出的,“猪?”,带着半信半疑凑近一看,果真是猪,只不过是一头瘦小的猪仔。 

  “哪来的猪啊?”,闻声而来的老伴一声惊叫,在他身后打亮手电,灯光下一头瑟瑟发抖的黑毛小猪扒在地上,手电的光照让小猪显得睁不开眼,但又感觉它想努力睁开,它甚至哼哼着贴着地面向前爬了爬,甚至用冰凉的鼻子再次拱了拱他的脚背,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来人,就在它抬头的一瞬间,他看到了小猪的眼角闪着亮光,“是眼泪”,顺着亮光,看到了一双睫毛上也有亮光的猪眼,那眼是如此的无光、但又放射着一种巴望、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可怜! 

  “它身上有血!”,细心的老伴又是一声惊奇的叫声,定睛一看,小猪的鼻子、脸上、脚上都有血迹。难道是这小猪负伤了?,老两口俯下身想仔细看个究竟,奇怪的是,这小猪没有一丝害怕和躲避,扒在地上不时翻着小眼睛看着跟前的老俩口。 

  见小猪不怯生,老两口干脆一人打手电一人翻着小猪的身子想看看它伤在哪里,小猪也不挣扎,哼哼着任人摆布…… 

  “奇了怪啦?没有伤啊!”,拉着小猪的腿脚翻了个遍,没有发现一处伤口,“难道是它自己去哪里擦的? 

  第二天,老俩口问遍了寨子里的左邻右舍,全寨子没有哪家丢猪,有人劝他既然有猪上门,说明它和你家有缘有份,就让它留下吧! 

  从此,这头小猪在家里住了下来,鸡舍也还原成了猪圈。 

  小猪在一天天长大,说来也怪,自从这小猪来到家里,从不乱跑,每天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进,像个害羞的小姑娘,还特别爱粘人,除了睡觉,它都是在院子里转悠,爱贴在人的跟前、随在人的脚后,哼哼哈哈、屁颠屁颠的围着人转,感觉就是一条爱粘人的小狗。 

  一年过去了,小猪抽条成了壮小伙,原本打算等在外打工的儿子找到媳妇,就把它杀了办喜事,可儿子说:这媳妇可不像这猪会自己找上门来,有缘它又无份、有份它又无缘!儿子告诉他:老爹,急不得,等着吧! 

  这一等,又是一年,儿子的媳妇还是无缘,家里的那头壮小伙长成了壮汉,壮得像头大象,“大象、大象”的就这么叫开了。 

  “大象”在寨子里有了名气,收猪的贩子也慕名而来,冲的就是它大的“象身”,有人开玩笑说它是吃了大象屎才长成这样,有人说就凭它那身膘准能卖个大价钱。 

  “不卖不卖,那是我儿子讨媳妇的菜!”,他想好了,不管等多少年,都要“大象”等到儿子讨媳妇。 

  养“大象”的第三年,他终于等到了儿子的千里姻缘一线牵,儿子给他娶了个金毛儿媳妇,儿子说了,他们的婚礼要到法国的塞什么河畔去划船度个度蜜月就可以了,春节回家就是领洋媳妇来认认家人。 

  “儿大不由人啊!”,原本想风风光光的给儿子办个喜事,不想人家喝了点洋墨水被洋媳妇灌了点迷魂汤就忘了本! 

  “唉!由他吧” 

  “不行,不办喜事也要在乡里乡亲的面前争个面子!” 

  “对呀!把‘大象’杀了,把亲戚邻里都叫来吃顿杀猪饭,把杀猪饭也办成喜宴,就这么定了!” 

  于是,老俩口在儿子回家前开始张罗着杀猪饭前的准备,寨里寨外的通知亲朋好友,忙前忙后的准备杀猪工具,一个字----忙! 

  儿子领着金毛媳妇回来了,全寨子的人像看猴似的来他家看稀奇,都说他福气好,不仅猪上门,连外国人都嫁上门来了! 

  明天就要杀猪了,他将多年没用的那把杀猪刀在房檐下磨了个贼亮,刃口的锋利能刮胡子,磨刀的时候,他发现平时采粘人的“大象”不在脚边。 

  晚上躺在床上的老两口显得有些兴奋,想着明天借着杀猪饭能在乡亲们面前风光一回,值了! 

  第二天一大早,老俩口就在厨房里忙开了,洗锅烧水、抬桌找绳,就等杀猪匠来了就杀猪。 

  “不好了,你快来看,‘大象’不见了”,老伴在猪圈那边惊叫起来。 

  跑过去一看,半截的猪圈倒了一大半,原本早上仍会在猪圈打呼噜的“大象”没了踪影。 

  一身鸡皮疙瘩起了个全身,和三年前“大象”来家上门时的那个冬夜里的那种感觉特像!很密、很粗还很大! 

  老两口疯了似的叫醒儿子、叫上亲朋喊着“大象”开始了疯找…… 

  “快来,‘大象’在这!”,有人在寨子西边的水塘处发出了惊叫…… 

  他和老伴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水塘边,看见“大象”庞大的身子有一半淹在塘了里,头斜靠在塘边,就那么静静的躺着,真像在水中洗澡的大象。 

  他颤栗着俯下身去,他看见一半泡在水里的“大象”头像一个熟睡孩子的脸,宁静而又安详。被水浸湿过的皮肤细腻而又平滑,平时粗糙的毛此时服服贴贴的贴在脸上,像梳过的一样,突然,他看到“大象”露出水面的那只眼睛眼角处有一点亮光,,准确的说是一滴水,不!应该是眼泪,那是一滴晶莹的眼泪! 

  塘里的水显得很清,清澈得可以见底,平静的水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漂过一片树叶,漂到了“大象”的头边,这片叶子怎么看都有点眼熟,有些枯黄而扭曲的叶子浮在水面上一动一动的,像一张咧开的小嘴,猛然间,他想起了三年前“大象”上门的那个冬夜…… 

  全寨子的人都知道了“大象”的事,出事当天,没有一人去“大象”家吃杀猪饭。 

  他把“大象”拉到寨子外的山上挖了个大坑埋了,垒了一个大大的坟,连同那把磨得贼亮的杀猪刀一同埋进了那个坟里。 

    多少年后,寨子里的人发现,他家再也没养过猪,他家老两口也再不去别人家吃杀猪饭。(开远市公安局  石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