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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 馨

文章来源:发布日期: 2017/09/11

小序

第一次 如同开荒的农民,去犁一块贫瘠的土地,用力之拙、章法之乱,在没完全搞清楚什么才叫短篇小说的前提下,就草率的敲击键盘这把犁刀,去翻犁那片荒芜的土地,其本意就是想启动一下久未转动的大脑引擎,让意识流润滑一下生涩的神经,去放飞一下思绪,在字里行间放纵一下自己,于是乎,有了这篇笨拙而粗糙的所谓短篇小说

《香馨》

严处长 这次出差的目的地不远,就在邻省的一个小县城。
出差对于严处长来说,已经是家常便饭了,临近50的他,像出差这种事原本可以让年轻人去,但他却抢着出,一来他生性好动,二来他认为可以在临近“下线”时再出去放松放松、再多走走看看,再领略一番外面的大千世界、风土人情。
两天的会开得天昏地暗,会议结束前主办方安排了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,让参会者放松一下,买点当地的土特产。
严处长没有上街,他认为这样的小县城不会有什么逛头,加之家里经常不开火,土特产买回去也没人吃。
严处长常常自嘲,说是家里人烟稀少,爱人是省城儿童医院很有名气的专家,用他的话说,老婆一周有七天都战斗在人来人往的专家门诊上,回家倒像探亲,他有时和爱人开玩笑,说自己像个鳏夫。儿子很争气,前年大学毕业时,又争气的考去英国读博士,她妈说:儿子,争取穿上博士服的时候,也在英伦的土地上找到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媳妇,在那里落地生根开花结果,生上几个满地乱跑小洋人,我和你爸给你当保姆……
一想到这些,严处长好像自己真的就要离别故土,去英国的唐人街当华人,于是,这两年他出差的劲头更足了。
看到大堂里独自孤坐的严处长,热情的宾馆前台服务员主动上前打招呼,听说客人不想进城凑热闹,服务员说:住地附近有一小山风景秀丽、风清气正,特别是山上有一小庙,庙虽小,但很灵,香火很旺,连邻近省的人都会到小庙烧香拜佛。
去看看!严处长按照服务员的指引动身前往。
这几年,也许是年龄的因素,严处长开始对养尊处优和积德崇善有了很多感悟,平时注重了身体的保健,早上打打太极拳,晚上闲庭走走路,平时多吃点清淡素食。
一次出差,偶然进了一处宁静风雅的庙宇,立刻被庙中清香古朴的氛围所吸引,“原来世间还有那么一片净土!” 严处长多年身处官场,感觉和凡间俗事划了界、不食人间烟火了,想不到自己从未涉足的庙宇,原来正是自己崇善积德的理想之所!也就是这第一次的与佛结缘,让他喜欢上了这种与世无争的清静之地。
目的地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,小山有种喀斯特的风貌,不高但很秀气,山上树林茂密,一条石阶小道盘山而上,青色的路条石打造得很精致,能清晰的看出平面上雕琢的整齐石纹,每条石阶显得很干净,小道弯来转去像条小青龙。道的两旁覆盖着厚厚的落叶,黑黄相间很是好看,落叶簇拥着一棵棵挺拔的树木,很高很密,能听到穿林的山风带出的微微风声,虽然很轻,但却很明晰,听了爽耳爽心!
一只松鼠从石阶上跃过并快速窜上树梢,翘着尾巴瞪着小眼在看着自己,严处长不想打扰这个精灵,也停下步来与它对上了眼,小家伙不怯生,在技头上挪动脚步打量着树下,也许在它看来,来人只不过又是一个虔诚的香客,严处长对着它会心一笑,小家伙善解人意的一个点头,几个小跳就消失在林中。
小庙就在山头,没有佛门常见的山门楼阁,就像一座在林中的四合小院,小巧精致、八面玲珑,庙中放着轻轻吟颂的经曲,清香缭绕、烛光闪耀,一阵厚实的木鱼声从正门相对的大殿中传出,空灵中透着一股佛门之淡雅。
自从那次与佛结缘,严处长每次进庙都要到大殿拜拜佛,其实他对佛教几乎一无所知,但他认为,每一次在佛像面前,好像心灵受到了一次洗礼、一次净化!因为此时的他,心好纯、好静、静得能听到胸中的心跳,能听到喉中的呼吸,如果闭上眼睛,感觉自己就像漂在洁白的云里,有一种仙意……
怀着虔诚之心步入大殿,三尊佛像善眼慈眉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,低垂眼帘的严处长跪在佛前,双手合一在心中祈祷:求佛保一家平安!祈求儿子学业有成婚姻美满,想到这里,他还求佛让儿子找到一个洋媳妇,让自己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!
拜完菩萨,他静静地跪在佛像前,开始了心灵的静心之旅……
心真静,也宽,思路如一条直直的通道,两旁无树无影,无声无息,任自己在上面无声的前行,移动的肉身在此时没有任何杂念,只是感觉自己在前行,一直向前……
冥冥之中,厚实的木鱼声加入了思绪,只不过严处长感觉,此时的木鱼声好像有了些许的急促,他才想起好像刚才进大殿时,有一个和尚在供桌旁敲着木鱼,跪起身来的严处长睁开眼睛,想看看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那个和尚。
和尚有些小巧,清瘦的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,脸庞眉清目秀,“眉清目秀”!头脑中想到这个词,立刻使他想到了一个人,天!定睛一看,他楞住了,眼前的这个和尚分明是个女的,而且是那样的熟悉,虽然她闭着眼睛,但眉宇之间分明就是她!是她!肯定是她!他看见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右耳垂上的那颗红痣!
梦境?不对,不是梦境!眼前的一切分明是这样的真切,那她怎么又会在这里?严处长努力睁大眼睛,分辨这是现实还是梦境。
木鱼在她手上机械地敲着,闭眼颂经的她面无表情,但他看到她的眼角处有了一点晶莹。
多少年了,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……
多少年了,虽想知道,但又不敢去多想,因为他的身上,总盯着一双犀利的眼睛。
他怎么也不会想到,相隔了几十年后,已经在他记忆中消失的她,会出现在他的视野,他和她会在庙里不期而遇,而戏剧性的是,他是进庙拜佛的香客,她成了一身素衣的佛门弟子。
刚才还一平如镜的心境,此时如同一团乱麻,他在茫然中向前走了两步,走向那个熟悉的身形,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,他看到她闭眼的眉梢动了一下,但马上又舒展开来。
我要做什么?要解释?表白?悔过?
他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,这一步停得好沉、好响,他能感到冰凉的脚板与同样冰凉的地面相触时发出的那声闷响!
他在恍惚中慢慢退出了大殿,又在恍惚中沿着那条盘山小道走下山来,在恍惚中回到住所。
他知道,他今天仍是在逃避,因为三十年前,这种逃避就曾经上演过。
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,他如同一尊雕塑,烧到尽头的烟蒂把手指烫得生痛,摁灭手中的烟头,又点燃一只,把自己淹没在浓浓的烟雾之中……
她是他的初恋,他也是她的初恋。
大学时他比她高一级,两人的相遇和认识缘于她入校时的迎新,作为学长,生性好动的他,坐在一溜排开的书桌阵,热情有加的笑迎生涩的新同学。
她站在他面前时,是迎新最后一天的下午,火辣的太阳把他烤得昏昏欲睡,一声“大哥”把他从梦中唤了回来,睁开朦胧的双眼,逆光下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,站起身来,逆光消失的身影变得清晰,“眉清目秀,美女!” 他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清新可人的倩女,雅雅的、纯纯的,眉宇间透出的是一种古典的味道。
从其含蓄的神态中,一眼就可看出这是一个新生,弱弱的身子后,放着一个大包,包上还拴着一个脸盆。
您好!哪个系?他机械的问了一句,声音一出,自己都觉得有些慌乱。
“中文”,倩女的声音带着一种哑哑的声息,不急不慢,虽带着一丝冷漠和忧郁,但却很好听。
看过报到证,他带着她向宿舍走去,背上的包有些沉,她几次都说可以自己背,但他说不客气,老生帮新生天经地义!
宿舍不算太近,中文系的宿舍楼在校园西头。
一路上她紧跟在他的身后,一直没有言语,他几次想跟她搭讪,但
时又找不出什么说话的由头,只得埋头扛着她的大包向前走去。
她的宿舍在五楼,上得楼来已是汗流浃背有些喘息,由于来得晚,宿舍里只剩下临门的那张床,放下包袱,他就和她道别。
“真的谢谢你!”又是那声好听的声音,哑哑的,此时感觉有了点温馨。
“要不坐会?”,在她转头的一瞬间,他无意中看到她右耳垂上有颗红痣,很红,象颗红宝石。
“不用不用,后会有期”,距离如此之近,他看到她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,双眼皮、长睫毛。
逃荒似的下楼,不知为什么慌乱,反正心中有一种意乱的感觉,也许是见到倩女,也许还有什么,反正有一种冲动,还想能见到她,虽然若大的校园不一定能如愿以偿,但仍抱着这个幻想……
以后的几天,他还特意绕道去了中文系女生楼下,甚至在心里编好了借口,总巴望见到自己临时取名的那个“眉清目秀”,总希望再能听到那声哑哑的好听声音,但都期望而去,失落而归。
“我怎么了?难道一面之交自己就动了心思,不会吧,人家姓什名谁都不知道,荒唐!” 他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,发出一声苦笑。
这事就这么慢慢淡出了他的思绪,“眉清目秀”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。
一晃三个月过去了,校团委组织的一次辩论赛,让他又一次见到了已淡忘的“眉清目秀”,他从同学那里知道,她叫香。
辩论赛是大系间的PK,学长的他和学妹的她恰好分在一个队,系里在综合从中文系各年级抽来的选手-时,对四名选手作了分工,才思敏捷的他为一辩,老道沉稳的她为四辩。
又一次见到令自己意乱的人,他几天都意猿心马,在一起准备的时候一直不在状态,倒是香的很多应对方略令大家耳目一新,角度之新奇、反驳之独到,言语间有一种冷冷的杀气,逼人、见血、大气,能让人感觉她的底蕴之厚实、知识面之宽阔、语言构架能力之强大,看着只有在辩论时才能从她身上所放射出来的异彩,你会感觉香不仅眉清目秀,还冷艳勾人……
他被香吸引、征服了,这个冷美人勾走了他的魂,辩论赛的夺冠给他创造了一次次走进她宿舍的机会,从当初的借书讨教,到后来的借口送物,高频率的轮番轰炸,冷美人成了他经常在一起吃饭读书的密友,花前月下有了一对相伴的身影。
成了朋友,自然对她有所了解,她来自一个小镇,母亲在她年幼时过早仙逝,父亲靠着在寺庙做伙夫的活计维持父女俩的清贫生活,日子虽苦,但父女二人相依为命,由于家庭氛围的影响,香显得沉默寡言,平时和同学也很少接触,上课放学总是见到她在埋头苦读的身影。
接触下来,感觉香漂亮的外表下面,隐藏着一颗忧郁的内心,他觉得与她的恋情始终隔着一层纸,而且很厚,让人看不透她的内心世界,他自嘲他们的感情可以定义为“同学之间的准情恋”。
一年转眼间过去,他们的“准恋爱”始终在不温不火中延续着,但越是这样,他越感觉她身上独特女性魅力,文静、清雅、冷艳!这种气质越发吸引着他、征服着他、让他朝思慕想,总想着有一天能真正征服她、她能为自己敞开心扉……
寒假到了,他说想随她一起回家看看她爸爸,起初她不同意,说这样有些唐突,但经不住他的软缠硬磨,最终还是同意了。
香的家在一个清静的小镇上,小镇就一条街,青石板的路,青瓦木墙,很有一种岁月的沧桑感。
想不到她的家如此清贫,屋里几乎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,但非常整洁,香说:爸爸和她一样爱整洁,容不得家乱。
他爸很晚才回来,完全超乎他的想象,他爸身上根本没有一丝伙夫的样子,倒象一个文雅的书生,清清瘦瘦,白白静静,温文尔雅,难怪他的女儿有那样的特质。
见到女儿领了一个男孩回家,他父亲先是一楞,后来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很热情地招呼,对女儿说:带同学回来事先也不说一声。
爸给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,早出晚归,出门前必把屋子打扫一遍,晚上回家看一会电视才回房休息,虽是伙夫,但身上一直干干净净。
一天晚上,高中同学约了香去看老师,家里就只有他和她爸,他主动和这个可亲的长辈拉起了家常。他说:他很喜欢他的女儿,但总不能走近她的心灵。她爸告诉他:她象她妈,随着年龄的增大,她简直就是她妈的翻板,孤冷!说她是表面虽然冷,但她内心是热的,她爸说:我感觉你还不错,我没有什么奢望,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对她好,你们俩要真心相爱,将来就在外面找个工作,做个城市人,过个安稳的日子,我的心愿也就了啦!
得到肯定的他,就如身体打了一剂强心针,令他异常兴奋。晚上香回来时,她爸那屋已经传出了轻轻的鼾声,他一把把她拉进屋内,对着她的脑门就是一个响吻,香一把推开他,说:“发神经了你?” 他对着她的耳朵说:“你爸认了我这个姑爷!” 香似乎没感到什么突然,淡淡的说了句:“我爸是我爸,我是我,你别高兴得太早啦!”
有了她爸的首肯,令他信心满满,收假回来,他对香的攻势更猛了,但她仍是那付不温不火的态度,可突入其来的一次变故,让他们之间的那份情感温火得以熊熊燃烧。
“系里把我要定为日中友好活动的学生,要到北京去参加联谊活动”,在临行前的晚上,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。
在那个年代,能有机会到首都去参加涉外的友好活动,是多少青年学生梦寐以求的事,听香说,系里之所以选择她,居于她单纯的家庭背景和沉稳的性格,加之她优异的学习成绩,自然成为了首选对象。
他为香感到高兴!他拿出一百块钱塞在她的手里,说:第一次去北京,有什么想要的自己买点。她把钱给推了回来,“不用!我有,再说也没有什么好买的。” 眼神之坚定,让他不敢再坚持。
虽然和香的感情仅维系在一定的热度,但她的北京之行却让他感到了心里如此之空,那个年代通讯落后,加之又是外事活动,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联系,未来十天的等待,对香的想念也就更强烈了……
一天下午,正在上课的他,被香的一个同室女友叫了出去,这个同学告诉他,香的老家拍来电报,说她爸出了交通事故,正在医院抢救,因她在北京无法联系,想到他是香的男朋友,就只好来找他商量了。
他二话没说,找了几个家境好的同学借了几百块钱,火速赶往香的老家。
她爸是晚上回家时被一辆拉货的大卡车撞了,虽保住了性命,但双腿粉碎性骨折,医生说:由于是多外骨折加之年龄的因素,恢复起来时间会很长,让他这个儿子有思想准备。
“儿子”,突然之间,他感到了一种责任!他马上到邮局给自己家里拍了一封加急电报,让家里无论如何汇两千块钱来解燃眉之急。
活动结束后的香心急火燎的赶回了家里,看到术后父亲的病床前,他忙前忙后的身影,她眼里充满了柔意。
那天晚上,他俩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坐了很久,也谈了很多,他第一次发现,香的话是如此之多,象水库泄洪的闸口……
香告诉他,其实她母亲并没有死,而是在她小学临近毕业的时候,跟一个外省来镇上做生意的人跑了,母亲走时竟然给她们父女俩留下了一张纸,纸上只写了三个字:忘了我!
父亲原本生性懦弱,又是一个木讷的人,母亲走后,话语就更少了,原来所在的街道小工厂倒闭后,父亲到庙里当了一个伙夫,后来香才明白,父亲之所以选择庙里的活,他是想用力气来解脱,用清寡来逃避。
香说:这么多年爸爸带着她一路艰难的走来,她对爸爸有感恩,但又对他一生的懦弱和消沉感到悲哀,每当想到这些,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一座大山压着,这么多年就没有兴奋过,无论是对家庭、同学情、还是对现在的恋情。
香很感触的说:这次父亲的车祸,让她突然醒悟,人生有自己不可预知的坎坷,但人不应该自己折磨自己,看到你为我做的一切,一种感动震撼着我的心灵!香向他伸出了手,深情的望着他的眼睛说:“我爱你!”
听着这久盼的话语,他感到了一种满足,握着她的那手,此时觉得很热、很柔……
由于她父亲术后需要照顾,香找了一个远房亲戚帮忙,自己也经常回去。
作为大三的学生,他开学后就要到外省实习。临走的晚上,他们来到了学校的雁鸣湖畔,相偎而坐依依惜别。他说:实习的地方听说很好,他有个打算,想实地看看,如果各方面条件不错,就争取毕业后就到那里谋个职,待她也毕业后,就到那里安家落户,实现她父亲的愿望,也让他们的爱情之树在那里开花结果……
可就是这次实习,让他们爱情奔跑亮起了红灯。
他实习的地方是一个海滨城市---东港,实习单位是当地的一家晚报社。
报社在这个城市很有名气,在那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的年代,晚报如鱼得水,它的风吹草动也成了这个城市的风向标。
他分在了新闻部,开始跟着老记们东奔西跑,体味起了倍感新鲜的记者生活。
他给香写信,兴奋的告诉她,这里正是他们理想的安身之地,他想好了,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,在这里站稳脚跟,他要在这里发展,发展自己的事业、发展他们的爱情……
有学校中文的雄厚底蕴和先天的悟性,加之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耕耘,他很快成为了报社令人刮目相看的新苗,尤其得到了总编的另眼相待。
总编很有大家风范,听报社的人说,总编是省里的下派干部,妻子在省城的卫生厅工作,女儿正在国内一所一流的医科大学读书,和他一样也是大四。
一天,报社安排他和一名老记到一家国有企业采访改制引发的风波。在当时,国有企业的改制属新生事物,这家企业作为试点,改制的兴起引起了强烈的社会震动。
就这次采访,对于他来说充满了好奇,因为是新生事物,喜欢挑战的他也想通过这次采访来挑战自己一回,写出一篇有份量的文章,为自己的今后出路打下一点基础,他主动向带他的老师请战,希望给他一个机会,让他来写这篇文章。所以,从一开始介入采访,他就使出浑身儿解数,在厂里听情况做访谈,回报社查资料苦琢磨,十多天的采访,他听了很多、看了很多、也想了很多,他悟到了很多人还没有彻底看清的中国改革趋势和未来发展新走向!
凭着扎实的采访,凭着对改革的认识和感悟、凭着一种写作的冲动,他连续用了三天的挑灯夜战,一篇洋洋洒洒近万字改革探索性文章交到了总编的桌上。
“观念新颖、剖析深刻、紧贴地气、反映民生!”,总编看完稿子后,在他的文稿上写下了十六字高度赞扬的评语。总编在办公室对他说:小伙子,不错啊!想不到我们报社还藏着你这么一条大龙!好样的!真可谓后生可谓啊!但我们报社就需要你这样的后生,来吧,毕业后就到我们这来。
“天!想不到梦真的就要成真了!”而且如此之快,让他始料不及。
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,从总编室出来,他一路小跑回到办公室,打电话把这一喜讯告诉了她,他说:亲爱的!我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,我一毕业就要成为海滨城市人、就要成为记者了,我们的幸福生活就要开始啦!
电话那头的她也很高兴,听得出声音都有些变样,她说:我也努力,我们共同加油!
他的稿子上了报,在市里引起了强烈反响,并引起了市领导的关注,市委书记到报社调研时,专门询问文章的作者是谁,当书记了解到他还是一名实习生时,当即拍板让报社和学校联系要定这个好苗子。
有了顺风顺水的开头,如鱼得水的他一发不可收,连续写出了多篇有轰动效应的大作,让报社的老记们也刮目相看。
半年的实习就要结束了,临走前几天,总编把他叫到办公室,说晚上要请他吃餐饭,说既是欢送饭,也是再见饭,总编说:因为再过几个月,报社里就能再见他了。
晚上下班后,他特意打扮了一番,想到就要在报社人面前告别,心里有了些许的激动,必竟半年的朝夕相处,有了感情、有些难舍!
如约到了总编说的那家饭店,推开包间门,没有看到他预想的画面,房间里只有总编和一个漂亮的女孩,他正讷闷,总编说话了:今天算是私人宴请,来,我介绍一下,这是我们报社正在升起的未来之星!总编拉过漂亮女孩说:这个啊,是我的女儿馨,和你一届,目前正在省城的医科大读书。
总编的女儿确实很美,说她是美女简直就是恰如其分,她的美超凡脱俗、典雅高贵,特别是她眼中有一种妩媚的神韵,很勾人,但又很犀利……
“你好!常听我爸说起过你,说你潜力强劲、前途无量!”馨落落大方的向他伸出了手,她手很白也很柔,倾刻间,他想到了远方的她,想到了同样很白很柔的那双手……
“来,为了我们的相识,同时也为了你们俩个年青人今天的相遇,干了这杯!” 在总编的号召下,三人抬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在喝酒的同时,他感到总编今天的神情很慈祥、甚至有些异样,特别是今晚的氛围、刚才的那话,似乎有点一语双关。
“难道?不会!怎么可能?自己想多了吧 ” 心里闪出的一丝念头,随着酒的一杯杯下肚,他的头虽然有了些沉重,但心跳和血液却在加速,他感觉自己在飞……
当他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,发觉自己斜躺在包间的沙发上,旁边坐着总编的女儿馨,见他醒了,馨说他爸有事先走啦,让她留下来照顾,她说:想不到他能喝那么多酒。
馨说一起走走,面对善解人意她的邀请,他应允了。
海滨城市的夜晚,温润而带着淡淡的闷湿,馨提议到海边走走。
实习半年,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海边,也许是南方人很少见到海的缘故,但更重要的一点,他喜欢站在海边望着眼前的一望无际,看着一排排向岸边涌来的那阵阵作响的海浪,他感受到大海的巨大能量,仿佛自己也能接收和储备到来自海的力量,有时他会一个人跑到海边,赤足站在沙滩上,闭上眼睛,让自己融入到阵阵的海浪声中,努力让自己溶化于海、尽情的享受和溶化在涛声之中……
岸堤上的夜来香树散发出浓烈的花香,这是南国夜晚所独具的味道,和家乡的花香相比,这里的花香味道要厚重得多。信步在风馨花香的海边,刚才的酒劲已完全退去。此时还不到涨潮的时候,海面如少女一般的羞涩,宁静而平和。
“你的那篇改革文章我爸推荐给我,我认真拜读过,正象我爸说的:有底蕴,丰厚中蕴藏着张力,让人感觉文字中有一种内在的应力,有质感、更有韧性,看你的文章不空、不乏,有嚼头更有味道!” 她首先开腔并给了令人兴奋的赞许。
她语言表达十分流畅、逻辑严谨周密,不愧是总编的女儿。她说:中学时其实她更爱文科,但父亲说希望她成为一名医生,因为在他看来,医者救死扶伤,更能体现人生价值和社会价值。于是,遵从父愿的她上了医大。
“就要毕业了,你有什么打算?是回家乡还是留在这? ” 她边走边转身问他。
馨的问话让他倾刻间想到了远方的香,他突然间感到,和身边的馨走在一起,有了一种负罪感。
“其实我爸说,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记者料,只要给你土壤和舞台,你一定能做出一场精彩的戏!”
在这个气场十足的才女面前,他感到自己是那样的语短气虚。
“你不认为这里和你的家乡相比,开放的南国已经走在了中国改革的前沿,这里不正是我们这一代人伸开手脚施展发挥的宝地吗?”
馨的话语犹如一剂强心针,把他的情绪鼓得涨涨的。
“其实留下来正是我的理想,我认为这是我的福地、你爸就是我的恩师!”
受馨的感染,他也道出了自己的心声。
这一晚,他们坐在海边的礁石上,谈的很多、很投机,他们一起谈理想、谈人生、谈未来,一直谈到海潮涌动、涛声四起……
这一晚,他失眠了,一种莫名的东西泛上了心头,说不清、道不明……
他和馨的实习期和假期在同一时间结束,离开前的下午,馨来到报社,给他递上一个信封,说是一个小小的礼物,让他回去再看,馨说:一定要晚上再看!
与其说那刻接过的一个是信封,倒不如说接过的是一股暖流,他感觉将要发生什么,因为他从馨刚才的眼神中读到了特别的异样,一种莫名的东西又泛上了心头,说不清、道不明……
晚上回到宿舍,忐忑的打开信封,一张机票印入眼帘,中间夹着一张字条,展开字条,一排笔触刚劲的小字撞入他的视线:没想到在港城遇到你,一个让我心动的智者青年,恕我直率,就如这张机票一样,愿它载着我们的理想一路飞翔,且飞得更高、更远……
冥冥之中的那丝杂念变得异常清晰,字里行间折射出的不止是飞翔的理想、他知道,那是什么!
那一晚,他再一次失眠,他想得很多、很深、很久……
在机场候机时,他显得有些沉默寡语,也许是那层薄纸已经被捅破、也许是他处于一种复杂焦虑的状态、也许是昨晚的一夜未眠……
倒是馨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,登机前在提醒他怎样过安检、怎样防晕机、怎样取行李,面对眼前这个显得强势于自己的馨,他又一次显得语短气虚。
他俩的班机错时,馨早于他一小时起飞,临别前,馨向他伸出手,落落大方的向他道别,说:我就喜欢你这种质朴大男孩的样子,好啦,再见!让飞机带着我们的理想飞上蓝天,展翅飞翔!
握着她的手,他感到这手更柔且暖,暖得心里发热……
虽然是第一次坐飞机,但此时的他全然没有初飞的兴奋,全程都晕呼呼的,因为离目的地越近,他的脑子越乱!
他感觉他真的在飞……
在机场,他给馨打去了一个约定的电话,告诉她自己已经平安落地。就在要转身离去的时刻,他突然想到了香,木然中又一次拿起那台公用电话,把自己已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她。
从温暖的南国到已近渐凉的北方,温差很大,在学校大门口,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,那个清瘦的身影在冷风中显得有些单薄。
相隔半年后的重逢,在他的心里没了分别时的激动,在香在面前,他没敢真视她的眼睛,他仿佛看到,在香的背后,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在盯着自己。
“累了吧,看你没精打采的样子,我在餐厅订了座,我们先吃饭去,”
香说她提前在学校餐厅订小卡座,要了他喜欢吃的几个菜,说要为他接风洗尘。
仍是那哑哑的声音,很好听,但好象听着已经不是那么亲切。
“没想到你会坐飞机回来” 在去餐厅的路上,香淡淡的问了一句。
“ 哦、哦,我的那篇文章得了一个改革征文奖,奖得点稿费,再说我还没坐过飞机,就开了回洋荤”,他首次在她面前撒了谎。
餐厅的温度和外面的世界完全是两重天,暖暖的灯火笼罩着甜甜的温馨。
“来,我们未来的大记者,为了你光明的前程、为了我们的未来,干杯!”
哑哑的好听声音中带着激情,他发觉,香今天很兴奋,白静的脸上泛着红晕,突然间,他发觉香今晚格外妩媚动人。
“为了我们的未来,干杯!”如果放在半年前,这话会让他兴奋不已,但今晚,“我们”这个字眼在他听来已没有了先前的温馨,眼前的香和远方的馨在脑海中快速交替着,他甚至出现了幻觉,香变成了馨,在跟他说着温存的话语……
“你怎么啦?恍恍惚惚的” 香用那只曾让她心动的柔手摸了摸他的额头。
“不烫啊,你是不是病啦?”
“没,没有,可能是第一次坐飞机晕机吧”
“哦” 香应了一声。
香问了一些他实习的事,他机械地回答着。
“看你真的是累了,早点休息吧” 香给他递来外衣,看得出,她有些意犹未尽。
回到宿舍,他发现香已经给他铺好了床。
睡在散发着淡雅皂香的被子里,感觉很柔很暖,他知道,这是她刚洗过的被子。这一夜,他又一次失眠了,发觉眼里潮潮的、鼻子酸酸的、他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,自责、委屈、内疚和难受。
香和馨一次次反复涌上他的脑际,两个女人的身影交替着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。
“我怎么啦?我怎么办?”他仿佛感到自己已陷入了一个黑洞,阴森黑暗、深不见底!
从在校门口见到香的那刻起,他感到一种无形的绳索已套住了自己,此时的他,更是感到一阵阵的窒息。
香、馨,香、馨……,香馨,俩个同样散发着花香馨息的女人,俩个难舍的女人,俩个扰得他心神不定的女人,神差鬼使的他在情感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,是转向还是前行,让他举棋不定……
接下来的日子里,也许是他的一直的恍惚,也许是那逐渐显露出来的些许冷淡,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香原本冷艳忧郁的脸上,又多了几分愁怅,她变得寡语少言了。
由于忙于写毕业论文,他把大部分时间交给了图书馆,俩人接触的时间少了,既便和馨的联系也是这样,他也想借此来使心静一静,让自己迷乱的情感步伐也消停消停,让这顺势而来的宁静麻痹一下自己骚动的心境。
由于有毕业前实习的那段扎实社会实践和自己的悟性,加之他的勤奋,三者合成了一篇具有文章学术性、理论前瞻性和论证现实性的优秀论文,他顺利通过了答辩。
临近毕业坐等文凭的日子就象京剧的散板,先前紧张如弦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,充斥在脑子里的文字渐渐散去,但香、馨二字随即又如烟漂进了他的心境,一种沉沉的阴霾又笼罩在头顶,心里犹如压上了一堵厚厚的板壁,压得沉、堵得慌。
焦虑中的他,约了香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安静的小饭馆吃饭,他想对香说点什么,又不知怎么说,从哪说……
要了一瓶烈酒,一则为了解愁,二则为了壮胆,他想把在实习期间发生的事告诉香,他也说不清楚这是要说明、告知、辩解,还是在挑明,他理不清头绪,但他有一种想倾诉的冲动!
酒在不知不觉中灌进了肚里,桌子的对面,一边是欲言又止的神情,一边是忧郁柔弱的眼睛,四目相对,又感到无语。
“你应该有什么心事,说出来吧!” 那声轻柔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听到这话,他拿起酒瓶,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,仰起脖子一饮而尽。
“别这样折磨自己,其实从你回校的那天起,我已经预感到了什么,虽然说不清,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,它很准!”
香把酒杯从他的面前拿开,她想让他冷静下来,也想能了解他此时的心情。
“说吧,说来听听” 哑哑的声音显得依然平静。
他从桌上抬起头,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,他能感到此时自己的气很粗、很大、很热、也很响。
在鼓足勇气后,他向她一股脑地说了和馨的事……
说完后的他感觉并不轻松,他发现,香虽然表情平静,但脸很白,白的甚至没有一丝血色,如同一张漂白了的纸。
“我知道了” 哑哑的声音中除了有些轻弱,更带着凄凉,他听得出。
他在说完后哭了,哭的很伤心,他不知这是痛苦的嚎哭,还是忏悔的心曲,他在一遍遍的重复着一句话:对不起!对不起!但他知道,这声对不起对于她来说,是多么残酷的打击!
哑哑的声音依然平静:“其实在和你正式交往之前,我也曾问过自己,我们的感情能长久下去吗?我曾怀疑过,但我父亲的那场车祸,让我改变了这种想法,让我相信了你,没想到短短的半年,你果真变了心”
两人相对无语,这时感觉好静,静得能彼此听到呼吸,在沉默了好久后,香开口啦:“我再一次相信了我的直觉,为了你的如意,我不希望再见到你!” 香站起身来,出人意料的拿起桌上的酒瓶,将剩下的半瓶酒一口气喝了下去,然后大度地向他伸出了手,很冷地说了句:“我们后会无期!”
两手相握,他感觉那手仍然很柔,但却很冰。
香转身向门外走去,望着她单薄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房外的黑暗之中,他眼里的泪水把视线浑浊得一片模糊,他曾有一种要上前拉住她的冲动,但发觉脚下象踩了钉子一样不会移动,眼睛盯在了门外的那片黑暗之中,他感觉,门外的黑夜,仿佛到处都是她那熟悉的身影……
缘份这东西,有时就是说来就来,说去就去,从那天晚上开始,他再也没有见过香,怀着愧疚的心理,几次到她的楼下徘徊过,总希望在见到她时说说话,求得原谅,抚慰她受伤的心,但他清楚,这一切都是徒劳,因为破碎的心是难以抚平的。
毕业后他直接去了东港,直接去了那家晚报社,再后来,他成了总编的女婿,馨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的一家大医院,两年后,总编调回省城高就,他也随岳父升迁,再后来,凭着自己的奋斗和岳父的关系,他成为了受人尊敬的严处长,馨成了省城著名的儿科专家,她们引以为豪的女儿清华毕业后,被公派到英伦成了洋博士,一家人过上了养尊处优的幸福生活。
与香的那段情缘,就这么随着时间的流逝,而慢慢淡出了严处长的记忆,最初他曾向香的同学打听过,同学说香的光景不好,她爸后来又患重度骨病,导致全身瘫痪,香放弃了能留校的机会,回老家照顾父亲,在镇上的一所小学当老师,她父亲在病痛中折磨了十年、也折磨了她十年后离开了人世,同学说,她到学校辞了职,之后再也没有人在小镇上见过她,从此渺无音讯。
严处长在妻子馨面前,从没提起过和香的关系,对馨作了永远的隐瞒,因为他畏惧馨犀利的目光,外面风光的严处长,回到家里对馨是一概的服服贴贴。
他在之后偶尔也会想起香,他会感到,她有些可怜。
房间里装了满满一屋子的烟,碳分子布满了空间内的每一个角落,钻进了被褥、挤进了衣服,甚至渗透进了皮肤。
房中的那尊被烟雾弥漫的雕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,窗外透进了淡淡的铅白,严处长坐了整整一夜。
会议结束,严处长没有退房,早餐没吃,他又走在了那石阶小道上,一只松鼠又一次出现在前方不远的石阶上,仍然翘着尾巴瞪着小眼在看着自己,他想,这一定是缘份,它一定是精灵。
他又一次对着它笑了笑,它转了转那双小眼睛,用揣在胸前的小手挠了挠头,随即跃上一旁的松树,静静的看着石阶上的自己。
离庙门越近,他的心跳越快,他仿佛就象回到了从前,他要见的仍是自己心怡的“眉清目秀”、那个曾令他心动不已的香,他仍想听听那哑哑的好听声音。
在冥冥之中跨进庙门,庙里仍然清香漂渺,但没有昨天木鱼的声音,只有一个老年妇人在扫地。
严处长直奔大殿,殿中空无一人,那只木鱼静静的躺在香炉旁,犹如一尊含笑的大肚佛。
他找遍所有厢房,仍然不见她的身影,院中的老妇人在不紧不慢的扫着地,他去问扫地的老妇:昨天的那个女尼姑在哪里?老妇抬起满是皱纹的老脸,说静空师傅不知何故,昨天突然不辞而别,没有留下一句话,也没带走庙里的一草一木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静空”,她竟然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!
他在只有烟香漂渺的庙里呆了整整一天,他想努力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,搜寻到香的痕迹……
他在真正静空的庙里坐了一夜,在菩萨面前听了一夜的虫鸣。
第二天一早,来扫地的老妇发现,庙里庙外已被人清扫得干干净净,那个昨天执意要留在庙中面壁静心的人已不见了踪影,大殿内散发着浓郁的香馨……
馨在数天后仍不见丈夫回来,打电话不在服务区,单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,严处长似乎是在一夜之间从这个地球上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人们 再也没有得到他和她的任何消息。
(供稿:市公安局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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