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甜蜜的声音

文章来源:发布日期: 2018/11/07

  一:母亲问我们端午节是否回家,想孙女了。

  这是八天前的事,我说不回来了,说不定雨季路不畅通。女儿接过电话,奶奶,大声叫。甜蜜的声音,一个说汉话,一个说哈尼话。母亲只会简单的汉语,如吃饭了吗、好着吗等。女儿话多起来了,有的母亲听不懂,只是嗯嗯地应着,傻傻地,乖乖地,好像她就是孙女似的。女儿说,爸爸,我们回老家去看爷爷奶奶吧,奶奶烤的粑粑真好吃。我说,你是真想看看奶奶呢,还是想吃粑粑?女儿咯咯笑。一个人惦记上一种味道,看来不是什么好事。 

  其实,我和妻子商量好的,端午节回家,不告诉母亲是心疼累坏了,不告诉女儿是担心泄露机密。 

  二:我们突然出现在眼前,母亲有点惊呀。 

  离家不足三十米,女儿一边碎步小跑,一边叫奶奶。我们来个明修栈道、暗渡陈仓,母亲猝不及防。 

  母亲放下剁猪食的钝刀,摸摸女儿的卷发,手也不洗。 

  来不及好好喝口水,女儿拿出买给母亲的毛衣,母亲一边说贵不贵啊、不消买了嘛、衣服多着嘞,一边却啧啧称赞,爱不释手,呵呵。 

  家里的声音被三叔灵敏的耳朵听到,顺声而来。见我妻子,恭恭敬敬强颜欢笑道,回来了?妻子说,回来了三叔。 

  见到我破口一句:回来也不先说一声?我说,回家又不是做什么,还不是一样。三叔说,要是知道你们回来,我就去挖竹鼠嘛。我说,没这个必要,谢谢三叔好意了。但我心里说:三叔你什么没有?竹鼠在地下,鱼在你家田里,就不在餐桌上。三叔笑笑,左手做个夹烟的手姿,我忘记发烟给他了。点烟,悠悠地吐出来。我说,胡子也不刮刮。三叔说,刮胡刀片完了。我说,哦。 

  母亲不停地给女儿挟菜,洋芋,腊肉,腌制鱼。鱼先放在自己碗里细心剔刺,再给女儿吃。我说,妈,自己多吃点。母亲嗯嗯地应着。三叔呡一口酒,说,这自烤酒就是好喝,只是度数高了点。我说,度数不高还叫自烤酒,不如喝瓶装酒。父亲转移话题了,雨下的也太多了,梯田垮了几丘。三叔说,有什么办法,下雨么。父亲说,你整天忙什么?抽时间去看看,总是靠我,看看水沟堵了没有,该疏通时疏通嘛。三叔说,好的好的。很少反驳他大哥说的话。 

  我们在院子里聊天,父亲把烟筒用袖子一抹,烟嘴塞些烟丝,递给三叔。这个动作是吸烟筒的人之间的礼仪,三叔双手接过烟筒,慢慢吸,父亲匆忙起身,去看梯田了,撸起的裤脚泥土未干。三叔看父亲的背影说,侄儿子这久难得回来,今晚不别去了嘛。父亲不搭理,夺门疾走。 

  三:母亲说,你三叔口无遮拦,肚子藏不住东西,有些话不要和你三叔讲。你上次回来时送的一条烟,三天就没了,见人就发烟,说是我侄子给的,你也来一支,味道好呢。他不害臊我还要脸呢。 

  其实母亲把三叔的优点忘到爪哇国去了。家里发生什么事,父亲先把三叔找来商量,虽然三叔有点不务正业,但父亲相信他的处理能力。所以父亲嘴上有点嫌弃,骨子里还是尊重三叔的。 

  他们仨兄弟不像一奶同胞,父亲嘴笨,心中只有一亩三分地,关心的是育种墒情。二叔不管闲事,与他无关的事,不问不说不管。三叔像贾宝玉“无事忙”,村里红白喜庆事,总有他的身影,也会免费解决村里纠纷。再说三叔当年是读书胚胎,要不是关键时候爷爷驾鹤西去,说不定出息呢,村里人还是尊重几分。 

  父亲说,当年不该争什么面子,你爷爷的丧事不应该办的隆重,杀的那五头牛卖了给你三叔读完书多好! 

  三叔对这件事持乐观的态度,说,现在不也过的好好的吗?看看我的凸肚子,再看看他的凹肚子,又说,我只是没你肚子大。 

  院子里只有我和三叔,若有所思,此时无声胜有声。我在想,三叔对我父亲的敬重,是出于长兄如父呢,还是别有隐情?呵呵。 

  三叔人瘦,又是半路读书回家的人,比起村里壮如公牛的同龄人,相形见绌。所以,村里女子喜欢三叔,也不会选择嫁给他。与孔乙己有点神似,凤凰成雏鸡。苏秦的嫂子不也是前倨后恭吗?可惜三叔不像苏秦显贵,而像孔乙己类似。父亲是爱面子的人,知道三叔巧舌如簧,于是卖了一头黄牛,给五千元,对三叔斩钉截铁地说,找不到老婆别来见我。这口气,像是给自己儿子说的。钱是否还我不知道,只知道三叔不久领三婶回家了,挺着肚子。够坏的了,三叔,生米还没带回家,就在田边窝棚子里给煮熟了。我只知道,三婶模样还行,村里人说,人不可以貌相,盖棺才可定论。 

  三叔贼头贼脑地左看看右瞧瞧,贴近我耳边问,什么时候生二胎呢?我说,不生了,养不起,再说我媳妇说不想生了。三叔有点动气,说,别人养得起你怎么养不起?我说,你的胡子戳着我了。 

  我给他一包烟,塞进衣兜里,谢谢也不说一声,临门对我说,明天来家里坐坐。 

  四:雾笼村庄,屋檐敲雨,吠声稀稀,漏断人已静。 

  火塘边,母亲和我。 

  父亲翻身的呻吟声偶闻,长年累月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已掏干了他的骨髓。 

  妻子今晚解放了,不必担心女儿是否盖被子?尿床了没? 

  母亲抱着女儿,偶尔亲吻额头,我说,给她在床上睡吧,身体重,抱不动。母亲说,没事的,我想多抱抱。 

  我在烤粑粑吃,这是前几天三叔和三婶举行结婚仪式时留下的,幸好还有六块。说起结婚,在我们哈尼族的传统仪式中,既使已生儿育女,没有举行“剪线”仪式,不算正式夫妻。今年我堂弟提前录取大学,三叔突然想起妻子是忽悠来的,于是来个双喜临门,呵呵。妻子想不通,说儿女已长大,绿树成荫,还不是夫妻?我说,你慢慢去想通吧。 

  火很旺,猪食煮得沸腾,冒泡不止,火塘上方吊的腊肉,熏得油光可鉴。 

  母亲说,怎么回来也不说一下呢,来不及给孙女准备好吃的。我说,你孙女吃的够好了,你看她的肚子,吃的鼓鼓的,刚才她妈给她吃的是消食片。母亲下意识地摸女儿的肚子,脸上的笑意使沟壑更加纵横。 

  我吃粑粑,回味儿时的味道,火烤出来的沾点炭烬的粑粑城里是吃不到的,物以稀为贵,怪不得女儿喜欢吃。细看母亲,顿生悔意,上次打电话说要回来,后来女儿突然发烧,临时取消行程。为了我们,母亲特意进山林、涉小河采撷野菜。这些事,是大口马牙的三叔告诉我的,还说,你们不回来,我们像过年一样好好的吃啦。母亲缄口不提这事,我也没问。我眼帘涌起母亲背着箩艰难过河的情景。 

  我准备拿起火塘三角架上煮猪食的锅,被母亲拒绝了,说,你这双手是拿笔的手,烫伤了可不好。又说,今年过年一定要回来,你弟弟也说要回来了。弟弟是务工族,在东莞已有一年了。 

  母亲讲起我小时候的事,说我多娇气,体弱多病,隔三差五往医院跑,搞得医生也成熟人,放学回来没有荤菜就闹,没办法,只好煮鸭蛋给我吃。我孙女比你懂事多了。九斤老太说,一代不如一代,母亲不觉得是这样。 

  母亲不会坐长途汽车,来我们身边不多,一来就住个把月,所以母亲和女儿不算是熟悉的陌生人。住这么长时间,算是软禁她了,天天唠叨要回家,鸡鸭不知怎么样了,还说便宜了你三叔这小子,肯定拿吃我的鸭蛋了,你父亲又宽容他,可惜呀我的鸭蛋,可惜呀我的鸭蛋。 

  我说操心那么多干嘛,再说家里的事不是三婶打理吗?人家不收工钱算是阿弥陀佛了,你多带孙女,尽点奶奶的义务,不然长大了不和你亲,我也不好交待呀。我给母亲套上这顶紧箍咒,安稳了好些,但我看得出,母亲心不在焉,如坐针毡。 

  现在我们回家,母亲特别珍惜和女儿呆在一起的时光。 

  我说,阿妈,我要去睡了。我抱起女儿往母亲房间走。 

    母亲说,你先去睡吧,我把火种用炭烬埋一下就休息了。(作者:陈文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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